燕子呢喃

　　那一年，我隨一個旅游團去草原，途經內蒙小鎮博克圖時，在那裡看到了燕子，數量之多，令人驚訝。團裡的成員大多來自城市，對於久違的燕子，帶給他們的是驚喜，而我還多了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我家搬進這棟年久失修的老樓時，樓道裡的窗戶不知被誰拆掉了。春天的時候，一對燕子夫婦飛了進來，經過一番認認真真地考察之後，它們決定在挨著棚頂的地方築巢了。

　　這對燕子從很遠的地方運回來蘸著泥土的草葉，起早貪黑地營造它們自己的新家，由於巢穴重量不斷的增加，加上牆壁光滑，眼看就要完工的巢，突然掉了下來。兩個燕子無奈地盤旋著，嘰嘰喳喳商討著，不一會兒，又銜來了粘著泥土的草葉……

　　燕子的窘境被對門的包姐看到了，她在光禿禿的牆壁上釘上了釘子，在上面放上一塊小木板，聰明的燕子沒有多長時間就把新家建在了木板上。

　　之後，燕子夫婦早出晚歸，開始忙著孕育下一代。有一天，從巢穴的裡面伸出來五個小腦瓜，小燕子出殼了，燕子夫婦更忙了，把抓回來的蟲子送進小燕子的嘴裡，小燕子們在父母的呵護下一天天地長大了。為了不驚擾樓道裡的燕子，包姐囑咐孩子們不要大聲喧嘩，走路放慢腳步。

　　有一天，我發現飛進飛出的一對燕子只剩下一只了，面對嗷嗷待哺的小燕子，這只孤燕比以前更忙碌了。它幾乎是馬不停蹄地飛來飛去，它的羽毛沒有了光澤，身體也消瘦了許多，讓人看了就心疼。和這只不知道是母親，還是父親的燕子相比，五只小燕子的羽翼可就豐滿多了，它們漸漸長成了大燕子。

　　燕子們就這樣成了我們的鄰居，同住一個屋檐下，其樂融融。前幾年，舊樓房改造，外牆保溫，粉刷牆壁，還安裝了美觀的塑鋼窗。於是，有人提議把燕子窩拆除，關上窗戶，燕子進不來了，這樣既沒有吵鬧，樓道也乾淨了。

　　不知道是誰，趁著燕子出去覓食的時候，把窗戶關上了。燕子銜著捕獲的食物歸來，在窗外心急如焚，巢穴裡的幾個小家伙正嗷嗷待哺，好可憐的小生命，我的心不禁為之一動。

　　在打開窗戶的瞬間，燕子以最快的速度飛了進來，飛到它的孩子中間。然後，探出頭來警惕地張望，當確定沒有危險的時候，燕子叫聲越來越小，小家伙們吃飽後漸漸地進入了夢鄉。

　　包姐承諾她自己清理樓道衛生的情況下，和大家商量好，把燕子和燕子的巢穴保留下來。

　　轉過年的春天，包姐突然因病發腦梗離世。到了草長鶯飛的季節，樓道裡的燕子還沒有飛回來，有人猜測，可能燕子不會來了。也許燕子知道包姐不在了，把家搬到別的地方去了。也許在遙遠的遷徙途中發生了意外。

　　樓道裡的窗始終敞開著，我怕長途跋涉的小家伙們在某個時刻回來，沒有歇腳的地方。然而，還是不見燕子的蹤影，我的心提了起來，每次上樓下樓，總要朝那個地方看上一眼。

　　一天，我在家中午睡，睡夢中我聽見燕子的叫聲了，推開房門，果然是燕子回來了，黑色的身影，岔開的燕尾，在屋頂盤旋了一圈，落在舊巢上。

　　我的心像一塊石頭落了地，燕子們又開始繁殖後代了，沒有了包姐，呵護這些小家伙們的任務落在了我的身上，其實，我能做的也只是看著樓道裡的窗戶。

　　隨著人們保護生態的意識增強，燕子的數量也越來越多了。去年就有好幾對燕子把巢穴建在了樓房的房檐下，今天春天，一對燕子在巢的外面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怎麼都不肯進去，仔細觀察了兩天，看見有一對麻雀在裡面孕育，原來是麻雀搶佔了燕子的巢。

　　本以為燕子和麻雀之間要發生一場爭巢之戰，令我沒想到的是兩只燕子緊挨著原來的巢穴建起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新巢，它們和麻雀成了和睦相處的鄰居，在感嘆燕子是建築師的同時，也為它們的品格點贊。

　　一轉眼，到了秋天，朝夕相處的燕子們，在一個清晨悄然無聲地飛走了，空空的巢穴上面還躺著幾根羽毛，仿佛羽毛上還有燕子的體溫。一種從未有過的惆悵傷感，讓我潸然淚下。那遠行的就像我的孩子，留下我這個空巢老人。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我問燕子為啥來，燕子說，這裡的春天最美麗。』這是我小時候學會的第一首兒歌，暮年陪伴我的依然是可愛的燕子。

　　燕子呢喃，為春天而來，我願為你敞開一扇窗。燕子呢喃，為秋而去，我願為你等候下一個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