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取眼前人

　　正跟幾個朋友閑坐聊天，另一位朋友在微信發問：快跟我說說順德有什麼好吃的？上次你帶我們去的那家餐廳叫什麼名字來著？朋友要來。

　　於是乎『大珠小珠落玉盤』的說了半天，放下手機立馬向周圍人求救：『你們最近有沒有發現好吃的火鍋或炒菜，我要請客！』

　　朋友們各種取笑：說起遠在廣東的一座小城有什麼好吃的滔滔不絕，怎麼家門口吃什麼每次都要問別人？

　　慚愧，無言以對，但想想也不是我一個人這樣。剛剛打電話的朋友在廣州居住多年，離順德不過個把小時的車程，問我這個離順德將近四千公裡的人也是不走尋常路了。

　　不止是美食，大概風景也是這樣。年少時讀到汪國真先生的『到遠方去，到遠方去，熟悉的地方沒有景色』尚不能領會，等到長大後方有所察覺，真如汪先生所說，即使遠方的風景並不盡如人意，也是一種誘惑。

　　雖然每年我和愛人都要出門旅行，不少名山大川不再是隔著屏幕的動態畫面，成了手機裡一張張充滿回憶的風景照片。可是十分慚愧，我二人目前為止均未能在門票方面為家鄉的旅游事業貢獻毫分。

　　我想除了來自遠方風景的誘惑，恐怕還有一部分盡在掌握的坦然。就在家門口，我哪天去都一樣，抬腳就到。可隨著全球氣候變暖造成海平面上昇，馬爾代夫的很多島嶼注定要消失的，想去就要抓緊。

　　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馬爾代夫尚未消失，我家附近幾家看上去不錯尚未能付諸『食』踐的餐廳已經消失了。也許你會說，那怎麼能跟馬爾代夫比，可如果換成人呢？馬爾代夫是你一心追求的偶像，你不停的刷他出演的劇，買他代言的產品，你了解他的身高、體重、血型、飲食口味，甚至對他最近參加綜藝節目的搞笑橋段都爛熟於心。家門口的餐廳就更像是你身邊的人，你們幾乎每天都能見面，卻常常『視而不見』。

　　你沒留意到他們身上的變化，他們多了幾根白發，又悄悄的染了顏色。他們最近為什麼操心，又為什麼高興。他們可能為了見你換上新購置的衣服，卻在你的眼裡與平時沒什麼兩樣。他們不是陌生人，他們可能是你的父母，你的愛人，你的密友。

　　『憐取眼前人』這句話我們已經耳熟能詳，卻很少有人能真正做到。關於人，我們總是把太多的時間投向網絡的陌生人、縹緲的偶像等等。關於生活，我們總是對未來充滿太多期待，對過往投入太多沈湎，唯獨對今天得過且過。

　　聽過這樣一個哲思故事。一位西方哲學家無意間在古羅馬城的廢墟裡發現一尊『雙面神』神像。這位哲學家雖然學貫古今，卻對這尊神很陌生，於是問神像：『請問尊神，你為什麼一個頭，兩副面孔呢？』

　　雙面神回答：『因為這樣纔能一面察看過去，以吸取教訓；一面展望未來，以給人憧憬。』

　　『可是，你為何不注視最有意義的現在？』哲人問。

　　『現在？』雙面神茫然。

　　哲人說：『過去是現在的逝去，未來是現在的延續，你無視現在，即使對過去了若指掌，對於未來洞察先機，又有什麼意義呢？』雙面神聽了，突然號啕大哭起來，原來他就是沒把握住『現在』，羅馬城纔被敵人攻陷，因此他被人丟棄在廢墟中。

　　雖說神不懂把握現在遭到遺棄的故事純為立意而虛構，但推及我們平凡人更應該不必過多緬懷過去，不必過度躊躇未來，今天就是最好的時光。眼前被你忽視的風景也許你未來踏遍青山再遍尋不到，眼前被你忽視的人也許有一天你會流著眼淚去懷念。人的一生，也許沒有那麼多盡在掌握的坦然。願你能慢下匆匆腳步，收回遠眺的目光，細嗅身邊的薔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