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野杜鵑(散文)

　　野杜鵑生長在北方。准確地說是在小興安嶺，其它什麼遠山近嶺綠野芳原都不可能有此『名花』。對於這一點，我還是敢說的。

　　野杜鵑，朴實無華，純真淡雅，臨風笑傲，自然天成。由於她迎霜斗雪櫛風沐雨，挑戰嚴寒初春綻放，具有一種不屈不撓的傲骨精神和強烈追求的執著信念，因而又有著『報春花』的美譽。我生活的北方林城還以『杜鵑』為榮，把她定為『市花』。因此，野杜鵑名正言順地成了我和家鄉人民的驕傲。

　　每當春風拂煦春樹萌芽春寒料峭春木發枝的時節，遠望家鄉的林地山坡，那一片片一簇簇燃燒的象紅雲昇騰一樣、開放的盡是粉紅色華彩的就是報春花，那一團團一堆堆笑傲在千樹萬樹青草漸綠中的紫淡色的稼麗花叢就是野杜鵑。常年生活並與大山相依為伴的人都知道，這個時節正是野杜鵑盡展花開爭艷風流纔情的絕好時機，別看她小花開得不太碩大茂盛耀眼多姿，還有些零零散散星星點點柔柔弱弱淺淺淡淡，顏色也不太艷美俏麗繽紛絢爛。但若從近處觀看，那每個枝頭上挺立的串串花蕾，每朵吐蕊綻放的片片花瓣，卻都枝枝綴綿朵朵流霞，嫵媚嫣潤嬌艷欲滴，使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將北方大自然中的萬千曠野高天厚地妝扮的瑰麗多彩，渲染的奼紫嫣紅，讓身臨其境者感到只有這個春帶霜露乍暖還寒，春草青茸百花未放的蜇蟲昭蘇之時，一朵一朵星星般的杜鵑花開放起來纔是純淨鮮活生機無限蓬蓬勃勃，一叢一叢天使般的報春花飄逸起來更是情采飛揚凌波動人暗浮馨香。

　　野杜鵑，我喜歡，還因她花開默默，悄然綻放，最能耐得住大千世間的寂寞和冷清。她生不修飾裝扮，死不慕名趨利，從不與百花萬艷，爭風奪采，更不悔清貧苦寒，家族卑微，終生信守奉獻為先的名言。小興安嶺的山崗緩坡山岩峰巒，都是她生命的誕生之地，也是她生命完結的歸宿之處。盡管野杜鵑開放時，紅殷殷粉彤彤綠瑩瑩金燦燦，遠遠地就能聞到清新新香馥馥甜津津濃郁郁和直撲鼻息浸入肺腑的縷縷飄香。野杜鵑一生都在追求自己存在的價值，生命的質量，花開的豁達，馨香的飄逸，從不虛度有限的光陰韶華，也不貪圖外表的耀眼濃麗。到了悄然開放的季節，她便不擇環境地爭先報春，暗自飄香，到了盡染春山花海沸騰的時候，她便竭盡情感地傾心怒放，竟吐華光，直至凋零乾枯也不言悔，也不愁腸……

　　記得小的時候，每到這個季節，我都要走進山裡林間荒坡野地，采回一束束帶著露水珠的野杜鵑，把她插放在玻璃瓶中，擺在窗臺的陽光下。雖然她不能為平常寂寞的日子增輝增彩，但卻可以添趣尋樂，讓黯淡無光的時日流水具有了其樂融融的綠意春色光風霽月，這種感覺只要嗅一口彌漫在屋中的幽幽清香，看一眼映透在室內的淡淡氤氳，便會從心底之處油然而生一種莫名的沈醉。也許就是從那時起，我開始喜歡上了野杜鵑，喜歡她那與世無爭，與名有讓，謙恭待事，熱情火辣的內剛外柔的品格，還有不求奢望剔去浮華的本真天性……

　　前幾天，為拍攝一部介紹北方野杜鵑的電視風光專題片，我又一次走進了野杜鵑的海洋，徜徉在花香四溢的世界。在這個到現在還很少有人前來光顧游覽的博大而寧靜的蒼宇曠野裡，我慢慢地體會著唐代大詩人白居易曾經吟詠過的詩句：『金英翠萼帶春寒，黃色花中有幾般？憑君語向游人道，莫作蔓箐花眼看』(唐·白居易《玩迎春花贈楊郎中》)。似乎彼時彼地的美好描繪正是此情此景的杜鵑花開，群芳正鬧，游人觀賞，樂而忘歸。雖然，野杜鵑稱不上國色天香千嬌百媚，但也首冠溢彩濃馥可心，滿山花香薰得游人無端的沈醉。莫非從那時起，野杜鵑就以一絲清香萬縷春光，真情淡雅天然玉成而讓我們吟詠至今，懷愛至今，玩味之餘還給世人留下些許深深的啟迪。歲月悠悠，世事種種，行程曲繞，萬千變化，每當我遇有心境浮躁心神勞累心情不安心緒迷茫的時候，我就會看一眼辦公桌上那幾枝散發芬芳的野杜鵑，回望自我設計的小小風景區並從中靜觀體味其由衷的情景和深遠的意蘊。是她用輕輕的飄柔絮語告訴我，仁愛寬宏淡泊超然，優雅清逸寧靜致遠，潛心修養叩問良知，摯誠友善從心做人，恪盡職守歷盡忠孝，無私無欲無怨無悔，不圖有盡善盡美的完好結果，不在乎生命存活的外觀形式，只求四季風雨能平安擺渡的全部過程，從一而終地做好每一件事情，努力延長生命的激情與和提昇健康的質量，不管平凡與否，不論普通與否，只要能使自己無悔的生命亮麗起來，充實起來，鮮活起來，快樂起來，就是真正而有意義的人生。這樣的人生，又誰不願意接納和挽留，擁有和常駐呢……

　　『一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金·元好問《論詩三十首》)。

　　又一個萬物復蘇萬象更新萬物爭榮萬木競秀的初春時節蒞臨人生，我又萌發了走進大山回歸自然返朴歸真淨化心靈的念頭，再去采擷幾束芳香飄逸清新撲鼻情竇初開情操高尚的野杜鵑，把她擺放在我寫作的案頭，擺放在我精神博大意志不衰信念不變斗志昂奮的永恆世界……

　　哦，我淡泊寧靜的心底，永遠守望著野杜鵑！

　　　(原載《人民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