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 諾

　　雖然這事發生在那個荒唐的年代、也被人們認為是荒唐的事，但畢竟還是真真切切實實在在地發生了——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末期的時候，正是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熱潮最為轟轟烈烈的火紅年月，一個來自黃浦江畔的上海小伙與他支邊的一個當地的淳朴善良的姑娘相戀了。

　　小伙我們暫且叫他阿琪，姑娘就叫她為??吧。

　　阿琪極具天賦，天文地理無所不曉，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熱愛文學喜歡讀書。

　　??也是一個心靈手巧外慧內秀，通曉格律文采斐然的書香閨秀。

　　兩人相處，情投意合，閑適情趣，共得其樂。因其迥異於一般年輕人的視野和胸襟，在當時贏得了很多同齡人的贊譽之聲，甚至他們的詩詞歌賦，竟引來不少人的羡慕，跟著唱和，學著效仿，有的還來當面請教。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一晃阿琪和??在一起走過了六七年的時間。

　　這一年，全國高考恢復了。阿琪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江南一所美術學院。

　　臨別的夜晚，阿琪和??在河邊垂柳下，相依相偎，纏綿繾綣，遙想未來，放飛理想。他們聊到牛郎織女鵲橋相會，梁祝相遇化蝶雙飛，許仙與白娘子斷橋借傘，孟姜女千裡尋夫范喜郎感天動地哭倒了萬裡長城。

　　情意綿綿後，兩人插草為香，滴血為盟，義結金蘭，同心共言，當即定下承諾，每年的五月四日，兩人同時趕赴同一個中心城市——青島，相約在那裡的五四廣場見面，待時機成熟，再定婚姻大事。

　　第一年，阿琪和??如約在青島五四廣場見面了。

　　第二年，阿琪和??又如約在青島五四廣場見面了。

　　第三年，阿琪沒來，只有??一個人在五四廣場等了一個上午，接著又等了一個下午。眼看太陽就要落進海灣棧橋下了，若大的廣場還是不見阿琪的影子。

　　??的心裡酸楚了幾下，感到無限的淒涼。但她沒有動搖信念，堅信阿琪會來的，只不過是在哪裡出了問題，耽擱了時間。

　　海邊的華燈亮了，美麗的五四廣場如同彩色的油畫一樣，在夜晚顯得格外璀璨，燈火通明，遠處的大海，波光粼粼，一派異彩。

　　夢幻般的大海給了??夢幻般的想象。

　　但??還是沒有往最壞的方面去想，她依然堅信自己的想法，阿琪會來，一定會來的。

　　末班的地鐵就要收車了。

　　??懷著絲絲地失望上了地鐵。

　　??坐在橘紅色的座椅上，突然被座位旁的一張報紙上的大標題吸引住了目光——

　　美院學子不忘知青情臨終遺願感動兩代人

　　下面還有一行醒目的黑體字——

　　青年雕塑家阿琪知青作品回饋黑土地匯報展在江南美院啟幕

　　??抓過報紙，從頭看到尾，又從尾看到頭。

　　??的眼角濕潤了。

　　??連夜乘車趕赴江南。

　　??來到美院，來到美術館。

　　迎面而立的就是一座大型雕塑『知青歲月的承諾』——

　　兩個知青男女相依相偎在一棵大樹下，目光祥和，信念堅定，兩本紅寶書有力地握在各自的手裡，他們心向遠方，憧憬未來，向往美好的明天。

　　??的眼角流淚了。

　　雕塑背面的創作感言讓??感動著——

　　廣闊天地遇??，雄心壯志存。黑水龍江棲居，木屋安吾身。結良緣，又離別，情難分。吾在江南，心在塞北，總覺香醇。

　　初到北疆覺混沌，??知吾心，衣食住行照料，知己更親近。長相處，暢懷談，皆知音。許下承諾，兩情相依，不悔終身。執著美專幾度癡，學業奔巔峰。日思夜想尋機，??將調臨。半年前，查出癌，爭分秒。雕塑見心，踐行承諾，對天做人。

　　……

　　??看著，讀著，想著，哭著。

　　不知不覺中，??已哭成了一個兩眼汪汪的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