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墓人

　　今年七月的一天，一群老知青從上海坐火車出發，打著鮮艷的紅旗，唱著知青歌曲，一路向北、向北……

　　火車行駛到黑龍江大地，老知青們都按奈不住滿腔激情，眼望著車窗外熟悉而陌生的黑土地、大森林，心潮滾滾，思緒萬千！

　　五十年前，他們還都是十七、八歲的孩子，就響應毛主席知識青年上山下鄉的偉大號召，離開了故鄉上海，奔赴北大荒……

　　北大荒——人跡罕至、遙遠荒涼、野獸成群……一想到這些可怕的字眼，大家都不寒而栗！

　　當時的新建農場，真是房無一間、地無一?。空曠的荒原上，只有幾架新支起的綠帳篷。把行李往帳篷裡的草鋪上一扔，知青們都抱頭痛哭！

　　當晚，在掛著馬燈的帳篷裡，老場長滿懷豪情地說，別看咱們現在一無所有，只要我們發揚『一下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自力更生、艱苦奮斗，大乾苦乾加油乾，在不遠的將來，咱農場一定會變成碩果累累、麥浪滾滾的塞北江南！

　　這極有煽動力的動員，點燒了知青們的激情之火。大家振臂高呼：千難萬險腳下踩，誓讓荒原變良田……

　　從此，知青們滿懷革命豪情，燒荒開地，放樹蓋房，開始了熱火朝天的建場大會戰！這中間，湧現出不少不怕苦和累的優秀知青。黃家興和李秋菊這對情侶，就是其中的優秀典型。

　　燒了一天地場子，煙熏火燎的，他倆都變成了『黑人』。到溪水旁洗涮一下，立刻回恢了青春的容顏。倆人相視一笑，一天的疲勞便煙消雲散！

　　一個大風天，燒地場子跑火了。山火像脫的韁野馬，在荒原上肆虐，一下子將秋菊撲倒。家興怕她燒傷，急忙撲過去把她壓在身下，用身體護住她……

　　當山火被雨澆滅時，家興已被大火燒焦，沒了生命跡象；秋菊的臉部被嚴重燒傷！

　　秋菊雖然活了下來，但臉部經過多次植皮手術，已由一個漂亮的姑娘變成了人見人怕的『活鬼』！

　　有人勸他回上海，她說，我不能當逃兵！我要永遠和家興在一起！從此，她當起了家興的守墓人……

　　幾年後，刮來『返城風』，不少上海知青陸續返城。大家又勸秋菊返回上海，她說，家興為了救我獻出了生命，我不能忘恩負義，我要守護他一輩子！

　　一晃，半個世紀過去，秋菊終身未嫁。她已由一個十七八歲少女，變成了年近古稀的老太太。

　　今年七月六日一大早，秋菊帶著供品，來到家興墓前，眼含熱淚說，家興啊，知道今天是啥日子嗎？是咱們下鄉五十周年啊！我給你帶來點酒菜，咱們好好慶祝一下！

　　話音剛落，忽然後邊傳來汽車聲。回頭一看，兩輛大客車已經開到墓前，車上下來不少老人。她挺納悶：這是些什麼人，他們來乾什麼？

　　你是……李秋菊嗎？突然有人問。

　　是啊，你們是？她好奇地盯著這群老人。

　　我們是當年坐一趟火車，從上海來這兒的老知青啊！當年來的時候是98位，這次回訪的是96名。加上你和家興，咱們這撥老知青，又在第二故鄉聚齊啦！

　　都半個世紀了，老知青們還沒忘了我和家興！秋菊心頭一熱，一下撲到老戰友懷裡，號啕大哭！

　　這些人，秋菊一個也認不出來了。隨著一個個介紹，名字都覺得挺熟悉，可與記憶中的形象都相差太遠啦！時光真無情啊，纔幾十年光景，竟把當年的小伙姑娘，都演變成老頭老太太！

　　秋菊啊，當年咱們都高喊『紮根邊疆一輩子』，可我們都成了知青路上的逃兵，只有你和家興，纔真正在邊疆紮了根啊！

　　秋菊啊，你為家興守墓幾十年，已經夠意思了，這回該回上海老家吧！

　　不，我要守家興一輩子！

　　無論大家怎麼勸，秋菊說啥不肯走。大家要給她留些錢，她說，現在國家已經兌現了老知青政策，我的工資花不了。在這兒有家興的陪伴，我感到很幸福，謝謝知青戰友們的關心！

　　說著，她給大家深深鞠了個躬！

　　臨別，大客車漸漸遠去，老知青們把頭探出車窗，回望著墓碑前滿頭白發的秋菊，個個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