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村情感

　　這是河北省的一個小鎮，因為它離北京較近，隨著北京的發展，這裡也發展很快。只幾年工夫，外來人口已達六、七十萬！

　　小鎮的不少村莊已被拆遷，眨眼間變成了高樓林立的住宅小區，或工業園區；有的村莊正在拆遷，房屋陸續被推土機推倒……

　　一天，我騎自行車來到張營村，村裡的房子大多拆完，唯有一戶人家的磚房和院落，煙筒還在冒煙，門前的老梨樹花繁葉茂，一位老人正給梨樹澆水。

　　我上前問，老人家，別家都拆遷了，你咋還不走呢?

　　老頭嘆口氣說，故土難離，我家祖祖輩輩生活在這裡，我捨不得走啊！沒等我再問，他就濤濤不絕地述說家史。

　　老人姓張，早在明隆慶年間，他家祖上就從外地逃荒來到這裡，以種梨樹為生。到如今，四百多年過去了，全村已發展到五百多戶，三千多口人，有梨園三千多畝，梨樹十幾萬株。這個村被譽為『百年梨園』。

　　門前那棵老梨樹，歷經四百多年的風霜雨雪，至今仍然枝繁葉茂，年年碩果累累，被冠以『梨祖』的美稱。每年『梨花節』和『采摘節』期間，無數游客都被『梨祖』吸引，慕名而來，以一睹『梨祖』風采為榮。

　　去年秋天，自村裡貼出拆遷告示之後，便有人歡樂，有人愁。年輕人大多興高采烈，拆遷能讓他們一夜變富，從此擺脫繁重的梨園勞動；大多老年人捨不得離開家園，張老漢是最典型的一個。

　　拆遷合同規定，如果在『五、一』之前搬走，比『十、一』之前搬走要多得幾萬元。張老漢不為所動，非要『十、一』之後再走不可。老漢有兩個想法：一是『十、一』之後，梨能成熟，可最後一次享受收獲梨子的喜閱；二是他要讓兒子在老宅結婚，因為老宅的房子就是為兒子結婚而蓋的！

　　兒子嫌爹心眼太死，若拖到『十]一』後搬遷，要少得幾萬元，不劃算！爹罵兒子無情無義，只看重錢財，對老宅和梨園冷若冰霜。

　　張老漢激動地對我說，我們這一代人對老宅和梨園的情感，年輕人根本體會不到！

　　末了，兒子見擰不過老爹，怕他著急上火，便依了他……

　　國慶節那天，我騎車又來到張營莊。老遠就看見：張老漢家的門前，停著一溜系著彩球的小汽車，紅漆大門上貼著大紅喜字。激昂的音樂伴隨著主持人的喜慶嗓音，聽得出，院子裡正舉行婚禮！

　　婚禮一結束，人們就湧出小院，陸續鑽進大道上的小車。人們上車半天了，小車還沒開。這時，一個胸戴大紅花的小伙從頭車上跳下來，扯著嗓子朝院子喊：爹，你還磨蹭啥呀，大伙都等你呢！

　　沒有反映！小伙立刻走進院子，很快把張老漢拽出來。誰料到這老頭一出大門，就在老梨樹前跪下了，連嗑三個頭之後，抱住樹乾放聲大哭……

　　你的要求我答應了，你還不想走，爹，你到底是想咋的?

　　張老漢一聲未吱，依舊抱著梨樹失聲痛哭！

　　小伙不耐煩了，向小車一揮手，立刻從車上下來幾個年輕人，一頓生拉硬拽，硬是把張老漢塞進了小車！

　　結婚的隊伍剛一離開，一旁等候多時的推土機、挖掘機一轟而上。發動機一頓怒吼之後，老宅連同那棵百年梨樹，很快就在地球上消失了……

　　小車開挺遠了，張老漢還把脖子伸在車窗外，聲嘶力竭地大喊：我的老宅、我的老梨樹啊……